Things do not change; we change. --Henry David Thoreau
還在上個世紀末, 柬埔寨還是烽火遍地, 情況就像現在的阿富汗或伊拉克: 有越共這個外患, 還有赤柬波布這個殺人魔王, 甚至現任總理不時都會來個肅清異己一下.
但現在的柬埔寨, 尤其是吳哥窟所在的 Siem reap(暹粒), 已經是遊人如織. 夜晚經過一棟楝建築華麗, 有庭院、游泳池的星級飯店, 你甚至會忘了這裡的人均 GDP 還不到臺灣的 1/30. 相較之下, 暹粒的高物價就顯得很不合理了.
現在暹粒吃一頓飯, 幾乎已經跟台北差不多, 同行另外的四個同事, 第一天晚上去吃的高級餐廳甚至一個人要價十幾美金, 我們另外四個, 吃一頓下來也都要十幾美金. 椰子從以前的四顆一美金變成兩顆一美金, 棕糖從以前的八條一美金變成郊區的四條一美金, 市區的一條一美金. 跟我去過的西藏及印度比起來, 這裡的物價也是最貴的.
是誰造成這些改變的呢? 很遺憾的, 就是身為觀光客的我們, 我們總是在不自覺中去改變了一個地方的文化與經濟生態. 就我自己來說, 我會希望自己不要成為造成這些改變的幫兇, 但這只是微小而徒勞的堅持罷了.
是的, 我用的是「幫兇」這個詞. 因為大部分的改變, 恐怕都是有害無益的. 當我們看到賣東西的小朋友, 覺得他們可愛或可憐, 於是不計較價錢跟他們買東西時, 接下來就是會有愈來愈多的小朋友跑來賣東西. 可是以他們的年紀, 該在這裡賣東西嗎? 他們該待的地方應該是學校, 或是去過自己該有的童年生活. 所以我一直覺得, 一個負責任的旅人, 不該是靠零星的施捨, 而是將錢捐給有組織在改善當地人民生活的 NPO.
不過由於資訊不對稱, 遊客是很難衡量自己付出的價錢合不合理, 但在一些遊客多的地方, 或是只有遊客才會去做的事時, 就很容易察覺了. 比如說在暹粒, 你可以花二十美金去包嘟嘟車, 十幾美金去坐大象, 也可以去坐熱氣球, 甚至搭船去看貧民窟.
這些活動沒什麼不好, 很多人都喜歡追求新奇的體驗, 我也是, 而且也許(只是也許)收入會用在大象保育, 或是其它公益用途. 只是當地人會用什麼眼光來看, 用他們半個月的收入, 來坐嘟嘟車的人? 最單純的想法就是,「他們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是事實, 但本來就存在的隔閡(如語言、人種), 就愈來愈大了. 這種隔閡是會反饋到旅人身上, 以致被給予"特別的對待", 但每個人都會樂於接受這種特別的對待嗎? 就個人來說, 每個人所喜歡的旅行體驗不同, 然而這種影響是全面性的, 而不是因人而異; 就文化上來, 當地的文化也有可能因此被改變. 當愈來愈多藏民寧願住在拉薩以乞討為生, 也不願意回家鄉去過牧民的生活時, 西藏會有什麼改變?
這樣劃分也許有點武斷, 但從大航海時代以來, 西方就一直扮演著掠奪(我不願稱之為發現)與殖民者的角色, 一直到今天, 這個現象還是隱隱存在, 也不再限於西方人, 而是所有經濟能力強大的人. 當這些人成為觀光客、背包客, 鋪天蓋地往世界各地散去, 於是只要是這些人愛去的地方, 當地總免不了有洋人街、酒吧. 棲身在自己國家強大經濟實力的餘蔭下, 吸著大麻, 出手闊綽, 甚至促進當地娼妓業的繁榮. 這裡面又有多少人是獵奇與掠奪, 有多少人是認同且熱愛當地文化的呢?
在登山中有一個觀念就是 Leave No Trace, 意思是說在爬山的過程中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垃圾當然是不能留的, 最好連排泄物也帶下山. 這是一個目標, 實際上也是不容易做到. 但同樣的觀念用在旅行中, 我覺得也很適合. 一個負責任的旅人, 就是盡量不要給當地帶來改變, 除非你能確定那是好的改變. 只是有時這很難界定, 例如施捨這個行為就是. 因為如果你是因為喜歡這個地方而來的, 你當然會希望他保持本來的樣子, 你不會也不該希望他變得像你的家鄉. 我還記得在西藏的納木錯時聽到一個加拿大人說, 西藏已經變了, 再也不是八十年代他來的時候的那個樣子, 變化最大的是人心. 但是誰帶來這些改變的呢?
雖然不想承認, 但是出生在哪裡可能就決定一個人大部分的人生, 人生而平等只會是個幻想而不是目標. 如果今天我生長在柬埔寨, 我也可能是個乞討的、開嘟嘟車的或好一點, 當個解說員或警察. 也有可能, 我七歲的時候就在田地玩耍時踩到地雷跛了腳.
但是我生長在臺灣, 所以我有個還不壞的工作、坐在嘟嘟車上吹著風, 去爬山的時候也不必怕踩到地雷, 偶爾還可以付出一些廉價的憐憫, 就像我現在寫的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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